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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遥是个死在城市化道路上的作家吗?-凤凰读书 城市化道路上的作家——也谈路遥孔笑微路遥生前,尽管《人生》问世时也引起过不小的争论,但大多是针对高家林人物形象的讨论,从《人生》走红,到《平凡的世界》获得茅盾文学奖,总体上评论界给予的回应相当肯定。而且和其他主旋律作家不同,路遥从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一直保有相当大的读者群,也颇受影视界青睐。路遥去世时,是他声誉达到顶峰的时刻,哀荣备极,“用生命写作的作家”几乎成了路遥的专用代名词。对路遥的争议是从90年代后期才变得尖锐起来。先是对文笔和结构技巧的


路遥是个死在城市化道路上的作家吗?-凤凰读书


城市化道路上的作家——也谈路遥
孔笑微
路遥生前,尽管《人生》问世时也引起过不小的争论,但大多是针对高家林人物形象的讨论,从《人生》走红,到《平凡的世界》获得茅盾文学奖,总体上评论界给予的回应相当肯定。而且和其他主旋律作家不同,路遥从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一直保有相当大的读者群,也颇受影视界青睐。路遥去世时,是他声誉达到顶峰的时刻,哀荣备极,“用生命写作的作家”几乎成了路遥的专用代名词。
对路遥的争议是从90年代后期才变得尖锐起来。先是对文笔和结构技巧的质疑,再是争论路遥小说是否对农村、农民子弟的命运进行了失真描写和刻意粉饰。否定者认为他情节虚假,文笔粗糙,对主人公的拔高更是不可理喻,与YY无异。路遥本人则充其量是个“勤奋的泥瓦匠”;拥护者辩护说他朴实无华的文笔下有对黄土高原、家乡人民的深厚感情,孙少平、孙少安这些从黄土地上走出来的农家子弟,曾感动了一代青年人为梦想而奋斗,路遥小说的社会价值不可抹杀。
平心而论,双方都有一点站得住脚的理由,不过批评方的声音在今天的背景下,似乎喊得更有底气。随着城市化带来的二元对立进入白热阶段,农村题材迅速从各类严肃艺术的中心舞台退出。富裕农民,浓缩为赵本山的“黑土白云”,年年与时俱进而又无关痛痒,退化成保守价值观的喜剧符号。至于落后农村,早已变成了都市言情剧的梦魇,如今的高家林、孙少平们头上,大有可能戴着一顶路遥同学做梦也想不到的帽子——“凤凰男”。
说路遥是农村题材作家,是个想当然的误会。路遥的激情从来不在描写农村或者乡镇,那里的生活、风土人情也从没打动过他(或者说打动到要用写作抒发的程度),萧红、赵树理、孙犁甚至贾平凹笔下农村生活的节奏和情趣,并不能叫他同样着迷。恰好相反,路遥真实的激情只在于怎么离开农村,拥有一个摆脱农民定位的灵魂,这是他的纠结,也是他写作的秘密。农村只是故事不得不接受的沉重开端,命运布置的第一场磨难和人生征服的起点。他熟悉乡村的不少场景,可是只有描写县立高中、民办小学之类,他笔下才有呼吸相通的真实感。这些地方正是当年城乡命运唯一可能的交叉点。无论是《人生》《平凡的世界》,还是类似《黄叶在秋风中飘零》的短篇,主人公总是从这里步入生活正剧,仿佛外省的青年踏上巴黎的旅途,雄心勃勃,同时惴惴不安。
这无疑是生活在别处的视角。我的同学里就有不少生长在农村却几乎没干过农活的,路遥本人应该不至于,但是,我深信一个人的文字首先服从于志趣,笔下最不可能脱离的“生活”就是作者真正关心的生活。熟悉的环境固然可以提供丰富的细节,然而重要性,远远比不上取用它们所需要的灵魂的热情。
《人生》是路遥最成功的作品,当年问世时就有人将高家林与《红与黑》中于连相比。固然高家林的舞台更加简陋寒碜,“人生”悲喜剧却有同样不逊色的荒诞。高家林是“文革”后第一代陷入类似困境的乡村知识分子,凭敏锐的本能,知道巨大希望就在前面,另一方面,能够抓到手的机会却少得可怜,每挣扎一步都伴随着庞大的压力与怀疑,他的全部努力不仅在强力面前不堪一击,在道德质问下也十分可疑。很现实,中国的拉斯蒂涅,没机会攥紧拳头向灯火辉煌的巴黎宣战——他首先必须弄到一张县城户口。尽管最后路遥还是退缩了,让高家林回去拥抱土地,让巧珍的出嫁与宽恕去惩罚高家林的灵魂,但是高家林的要求无论如何有符合人性、可以共鸣与回味的地方。整个80年代文学里,配合政治形势层出不穷的“当代英雄”,柯云路和蒋子龙们笔下各式各样的城乡改革家和“开拓者”们,现在回头看几乎没有一个能立住脚的文学形象。而路遥这个短短的中篇,一个微型野心家的失败故事,依然显得格外意味深长。
从《人生》到《平凡的世界》,路遥经历了有趣的立场变化。80年代后期中国城市化普遍飞快演进,首先凸显出巨大的正面效应,当初高家林在家乡与城市间首鼠两端的道德困境,到了孙少平兄弟已经不成问题,高家林的矛盾由孙家兄弟分饰两角、各表一枝地解决了:少安留守,成为“能人”式的本土企业家;少平进行“在人间+我的大学”式的城市冒险,在职业变换以及和高官女儿的恋爱中寻找自我实现。路遥还意犹未尽地添上一个考上名牌大学,学“航空物理”(外行眼里足够尖端而浪漫的专业!),同省委书记儿子谈恋爱的孙家小妹。
可惜,立场的前进没有带来艺术的提升,一旦分散了他激情的源泉,“洗白”了高家林在巨大惶惑中生动的、既正当又贪婪的欲望,路遥马上显得力不从心。他淡化对物质和虚荣的本能渴求,想用几本名著的“启蒙”来点燃一条艰难道路上的精神动力,稍有点阅历的读者都会觉得幼稚。他极力铺陈的爱情,虚假到自己也不敢把它写成现实,只好把女主角草草弄死算完。他在无数细节上试图表达出诗意——女飞行员的约定,金波一见钟情的西藏少女等等——这些抒情片断(可以看出对苏联流行小说的模仿)在全书的背景里那么造作而古怪,就像中山装缀上了几颗廉价水钻。
路遥是个死在城市化道路上的作家,这条道路没有走完之前,路遥仍然会有相当多的读者。他的诚意无可置疑,对于除了茫然的希望之外一无所有、深陷苦闷中的年轻人,《平凡的世界》可能是比《老人与海》更直接的安慰和鼓励姬云飞。路遥缺乏真正的想象力,也没有足够的聪明机智,所有精神养料几乎都来自早年读过的文学名著(就像他给少平安排的启蒙),以及对生活下苦功夫的观察整理。他的文笔有时简陋得根本不像职业作家,可论到讲故事的本事,我却觉得相当不坏。
记不起谁说过,世界上只有两类故事永不过时:伊利亚特和奥德赛——民族战争和个人冒险(当然都外挂恋爱插件),那么路遥应该归于后一种。不管怎么说,那种背对田野解不开的心结,是属于路遥自己独特的文学背影。在这样一个花样百出的年代里,你还有多少奢望呢?
孔笑微,笔名孟来,天涯社区“闲闲书话”版网友。南开大学经济学专业本科,经济史硕士;博士毕业于香港大学经济金融学院,其间为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研究中心访问研究员。饮酒歌简谱毕业后曾任香港金融管理局货币研究所研究员,目前任教于香港某高校。

作者:孔笑微 著
出版时间:2018.1
出版社:上海三联书店
《平凡的世界》节选
路遥
1975年二、三月间,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,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,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。时令已快到惊蛰,雪当然再不会存留,往往还没等落地,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。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,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。
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,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,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。因此,县城的大街小巷倒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。街巷背阴的地方。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蚀化,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。风依然是寒冷的。空荡荡的街道上,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,破毡帽护着脑门,胳膊上挽一筐子土豆或萝卜,有气无力地呼唤着买主。唉,城市在这样的日子里完全丧失了生气,变得没有一点可爱之处了。
只有在半山腰县立高中的大院坝里,此刻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。午饭铃声刚刚响过,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窑洞里,就跑出来了一群一伙的男男女女。他们把碗筷敲得震天价响,踏泥带水、叫叫嚷嚷地跑过院坝,向南面总务处那一排窑洞的墙根下蜂涌而去。偌大一个院子,霎时就被这纷乱的人群踩踏成了一片烂泥滩。与此同时,那些家在本城的走读生们,也正三三两两涌出东面学校的大门。他们撑着雨伞,一路说说笑笑,通过一段早年间用横石片插起的长长的下坡路,不多时便纷纷消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。
在校园内的南墙根下,现在已经按班级排起了十几路纵队。各班的值日生正在忙碌地给众人分饭菜。每个人的饭菜都是昨天登记好并付了饭票的,因此程序并不复杂,现在值日生只是按饭表付给每人预订的一份。菜分甲、乙、丙三等。甲菜以土豆、白菜、粉条为主,里面有些叫人嘴馋的大肉片,每份三毛钱;乙菜其它内容和甲菜一样,只是没有肉,每份一毛五分钱。丙菜可就差远了,清水煮白萝卜——似乎只是为了掩饰这过分的清淡,才在里面象征性地漂了几点辣子油花。不过,这菜价钱倒也便宜,每份五分钱。
各班的甲菜只是在小脸盆里盛一点,看来吃得起肉菜的学生没有几个。丙菜也用小脸盆盛一点,说明吃这种下等伙食的人也没有多少。只有乙菜各班都用烧瓷大脚盆盛着,海海漫漫的,显然大部分人都吃这种既不奢侈也不寒酸的菜。主食也分三等:白面馍,玉米面馍,高粱面馍;白、黄、黑,颜色就表明了一种差别;学生们戏称欧洲、亚洲、非洲。
从排队的这一片黑鸦鸦的人群看来,他们大部分都来自农村,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体力劳动的痕迹。除过个把人的衣装和他们的农民家长一样土气外,这些已被自己的父辈看作是“先生”的人,穿戴都还算体面。贫困山区的农民尽管眼下大都少吃缺穿,但孩子既然到大地方去念书,家长们就是咬着牙关省吃节用,也要给他们做几件见人衣裳。当然,这队伍里看来也有个把光景好的农家子弟,那穿戴已经和城里干部们的子弟没什么差别,而且胳膊腕上往往还撑一块明晃晃的手表。有些这样的“洋人”就站在大众之间,如同鹤立鸡群,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。他们排在非凡的甲菜盆后面,虽然人数寥寥无几,但却特别惹眼。
在整个荒凉而贫瘠的黄土高原,一个县的县立高中,就算是本县的最高学府吧,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给学生们盖一座餐厅。天好天坏,大家都是露天就餐。好在这些青年都来自山乡圪崂,谁没在野山野地里吃过饭呢?因此大家也并不在乎这种事。通常天气好的时候,大家都各自和要好的同学蹲成一圈,说着笑着就把饭吃完了。
今天可不行。所有打了饭菜的人。都用草帽或胳膊肘护着碗,趔趔趄趄穿过烂泥塘般的院坝,跑回自己的宿舍去了。不大一会功夫,饭场上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了。大部分班级的值日生也都先后走了。
现在,只有高一〈1〉班的值日生一个人留在空无人迹的饭场上。这是一位矮矮胖胖的女生,大概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一类的病,留下了痼疾,因此行走有点瘸跛。她面前的三个菜盆里已经没有了菜,馍筐里也只剩了四个焦黑的高粱面馍。看来这几个黑家伙不是值日生本人的,因为她自己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馍和一个玉米面馍,碗里也象是乙菜。这说明跛女子算得上中等人家。她端着自己的饭菜,满脸不高兴地立在房檐下,显然是等待最后一个跚跚来迟者——我们可以想来这必定是一个穷小子,他不仅吃这最差的主食,而且连五分钱的丙菜也买不起一份啊!
雨中的雪花陡然间增多了,远远近近愈加变得模模糊糊。城市寂静无声。隐约地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公鸡的啼鸣,给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平添了一丝睡梦般的阴郁。
就在这时候,在空旷的院坝的北头,走过来一个瘦高个的青年人。他胳膊窝里夹着一只碗,缩着脖子在泥地里蹒跚而行。小伙子脸色黄瘦,而且两颊有点塌陷,显得鼻子象希腊人一样又高又直。脸上看来才刚刚褪掉少年的稚气——显然由于营养不良,还没有焕发出他这种年龄所特有的那种青春光彩。
他撩开两条瘦长的腿,扑踏扑踏地踩着泥水走着。这也许就是那几个黑面馍的主人?看他那一身可怜的穿戴想必也只能吃这种伙食。瞧吧,他那身衣服尽管式样裁剪得勉强还算是学生装,但分明是自家织出的那种老土粗布,而且黑颜料染得很不均匀,给人一种肮肮脏脏的感觉。脚上的一双旧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,凑合着系两根白线绳;一只鞋帮上甚至还缀补着一块蓝布补丁。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,人长布缩,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腿把上;幸亏袜腰高,否则就要露肉了。(可是除过他自己,谁又能知道,他那两只线袜子早已经没有了后跟,只是由于鞋的遮掩,才使人觉得那袜子是完好无缺的)。
他径直向饭场走过来了。现在可以断定,他就是来拿这几个黑面馍的。跛女子在他未到馍筐之前,就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饭碗一瘸一跛地离开了。
他独个儿来到馍筐前,先怔了一下,然后便弯腰拾了两个高粱面馍。筐里还剩两个,不知他为什么没有拿。
他直起身子来,眼睛不由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菜盆里瞥了一眼。他瞧见乙菜盆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。房上的檐水滴答下来,盆底上的菜汤四处飞溅。他扭头瞧了瞧: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。他很快蹲下来,慌得如同偷窃一般,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。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像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。血涌上了他黄瘦的脸。一滴很大的檐水落在盆底,溅了他一脸菜汤。他闭住眼,紧接着,就见两颗泪珠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——唉,我们姑且就认为这是他眼中溅进了辣子汤吧!
责编:缀缀可爱的咪咪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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